一千两百五十六章 大风!大风!(两更合一更) (第1/2页)
听了王珪之言,章越忙道:“老师,岂敢如此。当初学生就说过,老师是中书令,学生如何敢窃据中书之责呢?”
王珪笑道:“你这一声老师可是有些时日没叫了。”
“还记得你入相第一日,我便与你说官场是个讲人情的地方,不近人情的人是走不远的。”
章越道:“老师之言,学生终生铭记。”
确实如王珪所言,不讲人情之人,就算一时身居高位,但也坐不了太久。
人情味三字,今日被不少年轻人嗤之以鼻,却是王珪这一辈官僚最看重的。
“学生还一直记得,学生为相第一日,老师便拿出堂簿共论之。”
王珪欣然地道:“度之,皇太后也是以‘人情’二字来治理天下。”
章越道:“可是要改制便不可太讲人情,要太讲人情就不可改制。”
“学生另一位老师欧阳文忠也曾说过,道理自人情而出,就看其中如何取舍。”
王珪道:“是极,是极。”
“上一次朝野反对与辽国媾和,便是太学生引起的舆论。如此太学上议论政策之声颇多,实令仆担忧啊!”
章越道:“舆论舆论,舆人之论,非肉食者之论。
“自古圣贤乐闻诽谤之言,听舆人之论,刍荛有可录之事,负薪有廊庙之语故也。”
“本朝乃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太学生者,士也,日后之士大夫,听一听也是无妨。”
王珪道:“听闻蔡卞上疏,要改革武学,不再以士为武学生,而是以武夫为士?”
章越道:“战国时言武士武士,武夫亦为士也。”
王珪问道:“那么蔡京所议,以后各州各县设立官立州学县学,以县学举士入州学,州学举士入太学可乎?”
章越故作不知道:“这几日我在病中不知此事,有何不妥吗?”
王珪道:“担心以后士之难操也!”
章越道:“学生是这么想,州学县学之中一半取之寒门,即三代以上无官身者,只要是寒门,料想无碍!”
顿了顿章越道:“如今士风甚慰,横渠先生的四句之教,天下读书人口诵言传,只要读书人各个效仿如此,何愁吾辈之后,天下后继无人?”
王珪道:“士风都是如此,固然是佳。但如此激昂之下,朝廷如何能与辽议和?”
其实自庆历兴学起,朝廷鼓励甚至强制地方设立州学县学,范仲淹就意识到要用学生这个阶层,来打破政堂上闷闷守旧的风气。
而王安石熙宁兴学,改革太学学制将太学生扩招至两千四百人,再到另一个时空历史上蔡京的崇宁兴学,都有这个打算。
章越也是这般。
设立太学,州学,县学三级体系,这也是崇宁兴学的内容,蔡京通过章越,提前地拿出这个方案,将原先州学生县学生的阶层,都纳入太学生的体系来。
县学生优异者入州学,州学生优异者入太学生。
其中一半的名额必须三代以上无官身的寒门。
除此之外,章越还开辟了一条,武将入士的途径。
以后的武学,不再是士出为武将,而是武将入士,作为后世军校一般的存在。
因此隐晦就有一条线,就是太学生中的武学生出仕为武将,再通过武将身份再进入武学,最后跻身高官。
这两个手段都可以壮大‘士’这个阶层。
加上钱乙所办的医学生,章越还打算从商人,工匠,农人中选‘士’。
王珪从中看到了担心,章越则从中看到了希望,这是二人角度不同的缘故。
而‘士’这个阶层是,永远是社会中最有理想,最有抱负,最有献身精神的阶层。
历史上的六贼,就是太学生陈东上疏被打倒的。最后陈东也杀身成仁。
一个组织要不断有新鲜血液的注入,才能继续革新进步。。
之前太学生们大举反对对辽国议和,不惜血谏,连天子和皇太后也动容改变了初衷。这一次王珪担心与辽国议和,太学生再次出来捣乱。
王珪认为是章越本人是幕后推手,拿出中书侍郎的筹码,让他配合。
不过这舆论之事,章越也只能因势利导,根本无法逆转。
王珪道:“度之,老夫读范文正公的《南京书院题名记》及王荆公的《慈溪县学记》,皆言明天下政教之法,当以导引归流为先。”
“这些学生则既是能明道理,亦不明道理。如今天下官少而士多,虽说学而优则仕,但为士之人日增,朝廷已不足以养士。而这些多余的读书人又不甘于下流,日后必为朝廷之乱。”
章越道:“老师,乱即是治,治即是乱。”
“小乱则生大治,小治则生大乱,其中不可不辨明。”
“老师说学生既明道理,又不明道理,这话不错。但偏偏不少事都是他们做成的。”
“其实庙堂上所言所谋都是高明事,高明话,但不免离得百姓太远了。”
“而士者能上能下,办事虽不免激进,但百姓也不甚高明,由他们对百姓说些糊涂话,反而走到高明的路上。”
顿了顿章越道:“学生又听说有官员要禁茶馆说书,民间小报。”
“甚至又将科举文字,弄得诘屈聱牙,故作高深,这些都不利于寒门取士。”
王珪道:“那么到了这一步,那只有指望沈存中在平夏城打赢这一仗了。”
“否则就算与辽议和成功,也难逃千夫所指。这是否是度之所期望的局面呢?”
章越道:“老师,学生心底只有改制一事,除此之外,别无私心。”
王珪点点头,二人结束了对话。
章越将王珪送至卧房门口道:“老师栽培之恩,学生无一日忘之。若是老师能垂手御事,学生立即将权位之事一切相让,回乡躬耕,又有何妨?”
王珪道:“度之如此顾念旧情,仆心中甚慰。”
“但国事危难,边事急切,天下非仰赖度之不可。”
说完王珪告辞。
章越目送王珪背影,一旁陈瓘走到章越身旁对章越道:“老师,天下之事不在于位,而在于势。”
“可惜昭文相公不懂这个道理。”
章越道:“但有权才有势,也是古今亦然。”
陈瓘问道:“老师何日复出?”
章越道:“待沈存中赢了这一战再说!”
陈瓘讶然,王珪上门来请本是章越复出最好时机,为何非要沈括赢了这一战再说呢?
但他知道章越如此必有他的考量在内。他就不妄自揣测了。
王珪从章越府中出门,他坐马车行于汴京街道,看到街道旁有一社戏引得无数百姓旁观。
王珪问道:“这是什么社戏?”
随从道:“好教丞相晓得,此乃讲本朝杨家将的袍带书?”
王珪问道:“不是都是说三分,讲五代,何时也讲到本朝了?”
随从道:“回禀丞相,说得是本朝杨继业,杨延朗,杨文广三代。如今都讲到杨家六郎在仁宗时候,大破辽国天门阵了。”
“辽人迷信说北斗七星中,第六颗星是专克辽国的,故有杨家六郎之说。”
王珪闻言感叹。
杨文广他是知道的,在治平年时,在秦凤路修筑筚篥城,也就是如今的甘谷城。
可是杨文广在熙宁宋辽划界谈判时已病逝了。杨家子孙中也没有什么出色,更何况在仁宗时,就大破辽国的天门阵了。
不过既是社戏就是杜撰了,按将没有的事安排在已有的人身上。
但偏偏这样的社戏在民间百姓中却很是盛行。
老百姓都盼着出一个杨家将带着大宋灭了辽国嚣张的气焰了。
王珪闻言感叹,想起方才章越之言,不由令他感慨对方对民心舆论之把握,了然局势洞若观火,谋事论事处处有先见之明。
看着百姓们群情激昂,幡然声叫好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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