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1：忘川（6） (第2/2页)

抵达太空港的麦克尼尔被吉尔斯的行头惊呆了，对方穿着一件厚实的风衣、戴着一顶大到夸张的帽子和一副同样大得很不协调的墨镜。这些装饰有效地阻止了其他人轻易地分辨出吉尔斯，事实上就连麦克尼尔也没能很快认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如果吉尔斯能把最近三个平行世界以来从未改变过的趾高气昂的步调也改掉，麦克尼尔大概会大张旗鼓地封锁太空港并立即宣布他要寻找劫持吉尔斯的匪徒。
　　
　　“伙计，这里没人在乎你，真的。”麦克尼尔带着吉尔斯返回自己的车子内，让司机驱车带领吉尔斯四处参观，“假如你能劝说地球联邦对所有难民发放基本生活补贴，我敢保证你的名气马上就会超过埃瑟林元帅。”
　　
　　“那样一来联邦的财政就彻底崩溃了，他们本来就不堪重负。”吉尔斯没好气地说，他到处宣扬要地球联邦削减开支不是因为他冷血到了对至少几千万规模的难民熟视无睹的地步，而是由于地球联邦的财政状况本就在持续恶化，“做善事看起来容易，所有人都不去考虑这背后需要多少人的付出。他们把联邦想象得过于万能了。”
　　
　　“惋惜。听说大学生逃课在布鲁西亚大学已成为时尚了，你的学生们不是忙着上街游行就是组织其他各类社会活动，总之他们既不想上课也不想去前线，你何必同他们混在一起呢？”麦克尼尔不着痕迹地说，假如吉尔斯有意在这个平行世界从政、追赶埃瑟林的脚步，那么英国人最该做的是用实际行动证明其学说和理论的正确性而不是把时间消耗在讲台上和电视节目里，“大元帅去霍尔姆加德的新闻，你也看到了。他可真的能够先开空头支票裹挟民意、再拿民意逼迫市长和区长们当场写计划书、保证马上改善贫民窟现状。”
　　
　　“你以为我愿意留在大学里吗？”吉尔斯的抱怨从上了车之后就没停下过，“我当然也想登上政治舞台，要不是因为——因为——”
　　
　　皇家空军王牌飞行员的脸僵住了，他那如便秘一般的神色无声地向麦克尼尔诉说着各自的不易。
　　
　　“……好，我不问了。”麦克尼尔知趣地适可而止，他还不想惹怒吉尔斯，“其他人不见得敢为你提供自由发挥才能的舞台，可我是个比较大胆的人。尽情参观吧，这里没有令人恼火的贫民窟困扰我们。”
　　
　　以经济学教授的身份生活和工作着的吉尔斯自然对外太空殖民卫星经济带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尤其是月球经济圈。爱丽舍-7殖民卫星在A.G.时代早期的繁荣岁月里如它的名字那般是一个梦幻般的乐园，隶属于L1殖民卫星群的它既是地月航线的中转站也是维系以L1殖民卫星群、月球、L2殖民卫星群为主的【月球经济圈】的重要节点。以面向未来的生活和其他外太空移民项目为噱头，爱丽舍-7成为了当时最大的外太空游乐园、淘汰下来的军用技术发挥余热的最后舞台。昔日广泛应用于战场和军事训练的各项技术为外太空的殖民卫星居民们打造出了一个几乎脫離現實的沉浸式幻想世界，它不仅在锐意进取的日子里帮助许多儿童和年轻人树立起了开拓宇宙的信心，也在随后的停滞期里部分程度地帮助地球联邦缓解了社会压力。
　　
　　如果没有这场已经持续几十年的战争，爱丽舍-7迟早也会迎来衰退的那一天，但维甘的入侵可谓更加彻底地改变了爱丽舍-7的命运。持续不断的战争破坏了外太空殖民卫星居民的生活常态，只需面包和马戏就能愉快地生活下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就连麦克尼尔也只能从过去的影像资料里找到爱丽舍-7全盛时期的踪迹，谁也无法将那个永远流光溢彩的梦幻世界同眼前灰蒙蒙的萧条城市联系起来。
　　
　　强行打起精神的吉尔斯用心地观察着每一条街道，他在来到爱丽舍-7之前已做了相应的准备，如此他方能令爱丽舍-7起死回生。战争迫在眉睫，维甘正从四面八方向月球包围而来，爱丽舍-7注定无法在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之中独善其身。
　　
　　“上次你在火星搞农业公司和国营农场可谓有声有色，我看你恐怕早有构想了。”车子开到殖民卫星中间位置，沉默地审视着城市的吉尔斯缓缓开口了，“无法逃避战争的年代里，适应战争而生存是唯一的选择。”
　　
　　麦克尼尔伸手指向朝着月球的另一座太空港，那座和自己的孪生兄弟一样日渐忙碌起来的太空港已经为爱丽舍-7指明了一条出路。许多人会为此感到满意，也许只有爱丽舍-7的本地居民仍然闷闷不乐。那些人依旧盼望着能够回到往日的繁荣之中，化身成为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零件显然并非他们想要的结果。
　　
　　“无论他们是否接受，爱丽舍-7成为支援月球战线的中转站已是定局。在此基础上，把沦陷区的军事工业转移到这里会更方便一些。”麦克尼尔补充说，爱丽舍-7保存的部分技术非常有利于在这里快速重建军事工业生产设施，“军事化的过程要循序渐进地完成，他们会在步步退让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丢掉一切。”
　　
　　“你的估计过于乐观了，这里的居民好像不太配合。”吉尔斯随意地对着街上无精打采的行人指指点点，说这些人宁可在无法盈利的酒店和游乐园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也不愿去太空港或军工厂，“难道是给工人的待遇太低了？我不相信你会犯这种错误。”
　　
　　“更像是某种传统和共识的影响，这些思想有时能够扼杀人们的正常求生欲和改善生活的愿望、迫使他们原地打转。”麦克尼尔指着身上的制服，说世上有许多地方存在【只有流氓和恶棍才去当兵】之类的共识，“我没法责怪他们，他们只要还生活在爱丽舍-7就必须接受那些共识的影响。在这样一个封闭而且缺乏流动性的集体里，打破规矩的代价是惨痛的，比如所有的超市拒绝向你出售商品而你无法求助任何人。”
　　
　　“某些人的生活待遇疑似有些优厚得过分了。”吉尔斯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更喜欢识相地听从盟军安排的伦敦市民，“放心，我会把他们整治得服服帖帖，而且这一切不必我们亲自动手。”
　　
　　沿着殖民卫星内壁的主要街道将爱丽舍-7从头到尾游览了一番后，吉尔斯跟随麦克尼尔返回了驻军基地，并马上向麦克尼尔抛出了一个把麦克尼尔惊得无言以对的方案：既然爱丽舍-7殖民卫星的居民仍然幻想着可以在不改变现状的前提下过着摇摇欲坠的平静生活，他和麦克尼尔所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让平静的生活彻底瓦解。
　　
　　正如吉尔斯所说，他和麦克尼尔可以在推动爱丽舍-7殖民卫星现状崩溃的同时置身事外，别说爱丽舍-7的本地企业主，就连殖民卫星管理机构负责人都盼着能够早日离开危险的外太空、前往远非乐土但无疑比任何殖民卫星都更加安全的地球。过去地球联邦为维持外太空殖民卫星群稳定而想方设法阻止这些手握大量资源且一举一动都可能在民间掀起舆论风暴的重要人物撤离，而埃瑟林在霍尔姆加德殖民卫星的出格言行无疑暗示着地球联邦高层的态度有所松动——对于战况的悲观估计使得他们更愿意接收自己的同类早些远离是非之地，在那之后施舍给平民一个返回地球避难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一旦爱丽舍-7殖民卫星驻军选择放任自流，殖民卫星管理机构和本地企业多半都会在第二天匆忙宣布破产，届时已办理好了携款潜逃必要手续的大人物恐怕能在近地侧太空港排成一条长龙。被留下来自生自灭的本地居民无计可施，终究会为了生存向现实低头。
　　
　　和吉尔斯的策略相比，麦克尼尔明目张胆的强制征兵只能算是开胃菜。
　　
　　“他们会吃到些苦头的。”麦克尼尔心一横，也不打算过多地顾虑本地居民的感受了。他愿意向艰难地挣扎求生的人们伸出援手，而不是满足懒汉的一切要求。“但你就不害怕他们冲击太空港或发动叛乱吗？”
　　
　　“你都不担心那些新兵在战场上瞄准你开枪，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吉尔斯有理有据地说，身体和精神上都懒惰的人们如今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和意识，“他们本可以用其他办法赶在事态恶化到如今的地步之前将其趋势扭转过来，可他们宁愿选择所有人停在同一个地方慢慢腐烂。闭着眼睛走路的人就算恰好被闯红灯的车子撞死了也没理由指责对方的。”
　　
　　“那是另一回事……如果能让他们成为战争的受益者就好了，可惜那是另一个更庞大的系统性工程。总之，这里有许多人对赚外快感兴趣，他们才不管后果。”麦克尼尔表示，他自然可以协助那些殖民卫星管理人员和企业老板们外逃，但这样一来爱丽舍-7的经济很可能会在重新走上正轨之前崩溃，“最好预备一个短期管用的刺激方案，越夸张越好。”
　　
　　两人都犯了难，如今在地球联邦的外太空殖民卫星大肆举办铺张浪费的庆祝活动或民间狂欢很容易受到舆论一致谴责，在这方面上地球本地媒体向来严于律人。彻底激怒爱丽舍-7殖民卫星本地居民同样危险，虽然麦克尼尔和吉尔斯都开玩笑说这群懦夫就算死到临头也不会反抗，谁也说不清理智和惯性会在何时突然崩溃。
　　
　　“我知道了。”正当麦克尼尔束手无策时，吉尔斯眼前一亮，“我们来举办一个维甘文化节吧。”
　　
　　“……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