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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宪宗中

唐宪宗中 (第1/2页)


  
  岁丰谷熟而减其价,则者麇集,谷日外出,而无以待荒;岁凶谷乏而减其价,则贩者杜足,谷日内竭,而不救其死。乃减价者,小民之所乐闻,而吏可以要民之誉者也,故俗吏乐为之。夫亦念闻减价而讙呼者何民乎?
  
  必其逐末游食、不务稼穑、不知畜聚之民也。若此者,古谓之罢民,罚出夫布而寘之圜土者也。男勤于耕,女勤于织,洿池时修,获藏必慎者,岁虽凶不致于馁;即为百工负贩以自养,而量腹以食,执劳不倦,无饮博歌咢、昼眠晨坐骄佚之习,岁虽凶不致于馁。
  
  即甚乏矣,而采蔌于山泽,赁傭于富室,亦亟自计其八口之干粥,而必不閧然于河滨路隅,望价之减,以号呼动众。然若彼者,实繁有徒,一唱百和,猝起哀鸣,冀官之减价;乃不念价即减,而既减之金钱,顾其橐而何有也。如是者,徇其狂妄,而以拒商贩**里之外,居盈之豪民,益挟持人之死命以坐收踊贵之利,罢民既自毙,而官又导之以趋于毙。呜呼!俗吏得美名,而饥民填沟壑,亦惨矣哉!
  
  卢坦为宣、歙观察使,岁饥,谷价日增,或请抑之,坦持不可,而商贩辐辏,民赖以生。知治道者之设施,固俗吏之所疑也。俗吏者,知徇罢民而已。故罢士不可徇之以谋道,罢民不可徇之以谋生。罢士惮登天之难,而欲废绳墨以可企及,则必陷于愚陋;罢民恤斯须之苦,而欲忘长虑以竞目前,则必陷于死亡。君子之弗徇之,尸其怨而不恤,诚有其大不忍者矣。
  
  八
  
  宪宗志平僭乱,李绛请释王承宗于恒、冀,而困吴少诚于申、蔡,韪已。有攻坚而瑕自破者,有攻瑕而坚渐夷者,存乎其时而已矣。当是时,国家积弱,而藩镇怙彊,河北其轮囷盘错以折斧斤者也。攻其瑕而国威伸,瑕者破而逆气折,故西川、江、淮叛而速平,唯其瑕也。
  
  然而坚者自若,则以申、蔡逼近东都,中天下而持南北之吭,河北以窥朝廷之能否,故用兵之所宜先者,莫急于淮、蔡。吴少诚处四战之地,旁无应援,李师道殚力以为之谋,为盗而已,弗能出一卒以助其逆,彼瑕易脃,而国威可伸。申、蔡平而河北震惊,不于此而攻瑕,将安攻乎?
  
  若当时之最宜缓而不可急攻者,莫恒、冀若矣。王武俊首听李抱真之约,发愤讨逆,功固可念也。而南有魏博以为之障,北有幽、燕以为之援,东有淄青以为率然之首尾,吐突承璀不揣而加兵,徒以资虑从史之逆,自取之也。自申、蔡而外,所可申讨者,唯淄青耳。
  
  淄青者,南接淮、海,而西与燕、魏相县千里,势不足以相救。故刘裕之灭慕容超也,一入大岘,而直捣其郛,穷海必亡之势也。李纳无尺寸之功,有邱山之恶,而师道继之,以鼠窃之小丑,力不足以大逞,但恃穿窬之徒,以胁宰相,骇中外,焚帑藏,犯陵庙,宵起昼伏,幸免于天诛,堂堂正正以九伐之法临之,如山压卵,莫之能御矣。舍此不图,而遽求多于难拔之恒、冀,不亦愚乎?
  
  诗不云乎“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池者,无源之水也,故频竭而中随之。藩镇之逆,池水之溢耳。元和之世,溢者将涸,竭其频而池自无余。宪宗持疑不决,庙议乱于中涓,故历年久而后平,贼虽平而国亦惫矣。
  
  九
  
  揣摩情势、游移捭阖之士,其术得雠,而天下之乱不可止。战国之分争,垂数百年而不定,暴骨连野,人之死者十九,皆此等心机所动,持天下而徇己说者成之也。
  
  至于唐之季世,而游士之口复腾。河北兵连,宇内骚扰,一言偶中,狂夫捐久长之利害,而一意徇之,险矣哉!若谭忠之为田季安、刘济谋者是已。
  
  于斯时也,为季安谋万全者,岂有他哉?陈王承宗之逆而必败,淮蔡、淄青之自速其亡,使二镇合兵。蹙承宗使就缚归命,改镇修职,则季安、济长保其富贵;而承宗既禽,淮蔡不敢穷兵以抗命,淄青不敢仗盗以党奸,天下亦蒙其安平之福矣。
  
  其后田弘正一逼郓州,而李师道旋授首于刘悟,其明效矣。而谭忠持两端之策,揣朝廷之举动,姑顺天子之命,实保承宗之奸,以上免朝廷之怒,下结叛逆之心,自謂谋之已工,而昧于久长之计者,惊其揣度之中,无定之衷,固不胜其如簧之舌,于是取堂邑以市交,收饶阳、束鹿以谢咎,二镇固可处堂而嬉也。
  
  而天下之祸,乃以此而深。使微忠也,则二镇顺而归命,一言而決耳;逆而助贼,亦一言而決耳;癰已溃,收之而固无难也。故曰忠之为谋险矣哉!
  
  故上之倾危而祸及天下者,莫甚于善揣中外之情形而持之不失,李巨川之亡唐,张元、吴昊之乱宋,皆此也。杜荀鹤、韦庄之流,始于容身,终于倖利,然技止于雕虫,犹不尸为戎首。而兀术欲走,一书生揣岳、秦之衅,言如持券,以终陷东京而不复。
  
  当国者之御此曹也难矣,奖之则群起而挠国是,抑之则反面而事寇雠。惟当祸乱繁兴之日,庠序仍修,贡举不辍,使有坦道之可遵,而旁蹊庶其可塞乎!将帅不得荐幕士,督府不得用参谋,亦拔本塞源之一道也。
  
  十
  
  李吉甫之专恣,宪宗觉之,而拜李绛同平章事以相参酌,自谓得驭之之道矣。乃使交相持以启朋dang之争,则上失纲而下生乱,其必然也。绛贞而吉甫邪,弗待辨也。
  
  虽然,谓绛为得大臣之道,又岂能胜其任哉?秦誓曰:“唯截截善谝言。”言者,小人之所长也,非君子之所可竞也。小人者,不畏咎于人,不怀惭于已,君以为是,滔滔日进而益骋,君以为非,诋诃面承而更端以进,无媿咎之容。
  
  若君子,则言既不听,耻于申说,奚琐琐尚口之穷乎?君子而以言与小人角长短,未有贞胜者也。易曰:“咸其辅颊舌。”应非不以正也,然相激而愈支,于以感上下之心,难矣。
  
  夫大臣者,衷之以心,裁之以道,持之以权,邦之荣怀与其杌隉系焉者也。不得已而有言,言出而小人无所施其唇舌,乃可定众论之归,而扶危定倾于未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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