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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崭:“我与父亲在南边剿匪时,在密林中迷路还遇到了熊,眼看就要死于巨熊掌下,是唐寰父女救了我们。她……当时为了救我而被熊掌拍刮手臂,留下很长的爪痕,伤得血肉模糊——今日对抗巨兽时她这旧伤露出来,我看见了。”
言霁川嘴巴微张地消化了一会儿,说道:“那她成了你的弟妹,你怎么没认出来?”
崔崭:“遇熊是夜里,我根本没看清她的长相。他们父女救我们脱险后就离开了,未留姓名。我派人去附近寻找,得知当时她父亲的官职是当地守备参将,就想着剿匪事了回京后派人来提亲,毕竟姑娘家有了这样深长的伤痕,嫁人恐怕很难,这是我当负之责。”
言霁川看了他一阵,说道:“崔老将军是不是知道你的心思?所以私下给你提了亲?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为了责任拒婚,你老爹也没告诉你……”他一拍大腿,“这是什么话本里的阴差阳错啊?!”
崔崭声音更低:“没想到她父亲后来调任京中,更没想到我母亲让崔嵬顶替我认下了这桩婚事。我将前后牵连起来,猜想许是母亲发现她与太皇太后的渊源,才让崔嵬娶她,以博得太皇太后的好感——显而易见,崔嵬也是因此升任兵部少司。”
“怪不得父亲那时总是说‘待你成亲,你定会喜欢那姑娘’,”崔崭看向窗外,“父亲若多说明白几分……”
“哎呦这真是、这真——”言霁川看起来比崔崭还要惋惜恼火,一叠声地哎呦了半天,问道:“那你要告诉她吗?”
崔崭静了一阵,摇头:“多说无益。”
从前是想担负起令她伤痕难消的责任,后来自己重伤无心他顾,在她入府后,如死水般的心湖方才慢慢活泛,又想起从前旧事还派人去南边寻找却一无所获,以为唐家父女搬迁远走,以为这缘分便也这么断了,但当时很清楚自己对那夜救下自己的女子是恩情,而对府中这位弟妹才是情愫难言。却难料事到如今,从前的与现在的,竟是同一个人。
本就如难言之隐一般的情感又叠加了恩情,充斥在崔崭胸中,激荡得他生生地疼,还夹杂了些许深沉的庆幸,却又裹挟着无奈与叹息,令他良久无言。
言霁川一时也不知能说些什么,靠在浴桶里半晌说了一句:“你刚才说的那些,比你以前一年里跟我说的话都多。”
崔崭轻轻闭眼又睁开,声音已恢复如常:“这些事,不可有第三人知晓。”
“知道。”言霁川承诺完又笑,“第三人要是唐姑娘怎么办呐?”
崔崭哽了一下,说道:“若有那一天……”
言霁川等了半晌没有下文,急道:“有那一天如何?”
崔崭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言霁川简直要翻白眼,但他深知这位好友的脾性,若崔崭不想说,牙齿全给撬碎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浴桶中的水缓缓摆荡,如同崔崭的心。他看着水面上的波纹,心中轻声道:“若有那一天,若我能亲口将这些说与你听……”唇边不自觉翘起些许笑意,却又转瞬即逝。
另一供沐浴的偏殿内,唐芷漩也泡在浴桶中,将自己缩在浴桶中,静静的。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崔崭刚才情急之下叫了“芷漩”二字。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这般呼唤自己,但他就是这般唤了。
唐芷漩抚过左臂那三条深长的丑陋疤痕,想起崔嵬看见这疤痕时立即皱眉问她怎么弄的,之后叹息道:“要是没有这疤痕,我的芷漩就完美无缺了。”
但今日崔崭看见这疤痕,眼中却并非恶心嫌弃,而是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惊诧和震动。
唐芷漩不明白那是什么眼神,但总觉得那其中似乎含有点点……心疼?
她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她是要与崔嵬和离的,她会与崔家彻底割裂。
崔崭在府中一直待她有礼又和善,承和入府后更是一力回护,那都因为他是个正直良善之人,因为他是大哥,她是他的弟妹。
如今种种,也定是因为如此。
唐芷漩深吸一口气,从浴桶中出来穿衣又擦顺长发,在宫女的陪侍下将长发晾干,花了好一阵功夫。当她走出偏殿向着康泰宫走去时,发现甬道尽头有三个人,是崔崭与言霁川,还有明路。
唐芷漩心中微微一动,不知道他二人在此等了多久,但并不打算多问。她走过去与他二人见礼,言霁川依然是好相与的样子,随意了几句闲话,就推托要先入内跟太皇太后说点悄悄话,又说让明路帮自己一点小忙,拉着明路很快走远。
唐芷漩看了一眼崔崭,微偏目光。
崔崭看了一眼唐芷漩,略转目光。
像是都不知要说些什么,又像是都觉得停在此处片刻也好。
最终,唐芷漩尽量轻声又温和地说道:“以后不可再唤我的名字了,大哥。”